四、总 评
总之,“正统神学”一词比“经院主义”一词的应用范围更广泛:不仅十六世纪后期和十七世纪的改革宗神学家以“经院主义”形式写成的作品属于正统神学的范畴,另外还包括他们所著的信条式、教理问答式、释经式、灵修式的作品。“改革宗正统神学”(Reformed Orthodoxy)既包括改革宗教会以信条的形式所界定的教义,也包括1665年至1700年或1720年之间改革宗神学家的作品,正是在这一期间,改革宗神学家竭尽全力界定并捍卫改革宗教会所认信的教训。这一正统神学包含对改革宗信条的接纳、系统性的阐述、论辩式的护教(比如著名的“加尔文神学五大要义”),同时也包括对三一论、基督二性论、婴儿施洗论的接纳、阐述和捍卫。改革宗正统神学之所以接受并捍卫这些教义,并不是因为这些教义能够从单一的概念和原则(如上帝的预旨)就能用逻辑的方法演绎出来――事实上,在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没有任何改革宗神学家试图用这种方式建立改革宗神学――而是因为这些教义或是圣经中直接教训的,或是通过严谨的释经就能够得出的必然的结论。
“改革宗经院主义”(Reformed Scholasticism)就是以课堂教学为特色的方法,处于改革宗正统神学时期详尽的神学体系。更重要的是,改革宗经院主义这种方法与中世纪的经院主义并不相同,前者吸收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所发展出来的逻辑和修辞方面的成果。另外,正统神学和经院主义方法绝非与宗教改革家的意图和方法背道而驰:宗教改革家本身坚定地追求正确的教义,反对当时他们相信已经渗透到教会之中的各种教义上的错谬和滥用。他们所采纳的方法虽然沿用了从前经院主义的一些因素,但也根据文艺复兴期间的发展做出了很多修正:比如说,在加尔文所著的《基督徒敬虔学》中很容易看出经院主义式划分和经院主义式辩论的基本形式,尽管在《基督徒敬虔学》中所运用的方法显然与下个世纪沃舍斯《真道辩》(Disputations)中所采用的方法有所不同,后者在“经院主义式”方法上显然有点过度。改革宗正统神学之所以一直强调恩典论和预定论这样的教义,这是因为这是改革宗教会所认信的教义立场,是因为在这些信条中涵盖宗教改革者本身的教导,并不是因为其经院主义的方法,更不是因为亚里士多德的缘故。这种认信式的立场源自奥古斯丁对解释新约圣经的传统,特别是《罗马书》、《以弗所书》、《约翰福音》中一些关键性的段落,并不是因为经院主义式的方法,也不是因为亚里士多德的缘故。教义立场先于方法:方法用于解释和捍卫教义立场。
最后,我们需要明白我们这样探讨考察的目的何在。为什么对经院主义和正统神学的误解以及由此而导致的厌烦如此危险?首先,这种误解不仅使得人们把我们长达一百五十年的神学历史抛弃不顾,而且也把诸如查利斯?赫智(Charles Hodge)和伯克富(Louis Berkhof)这些坚决捍卫改革宗传统的人所阐述的神学抛弃不顾,这些人本来就为数不多。他们撇弃经院主义和正统神学,假惺惺地强调“改教时期神学”(the theology of the Reformation)。但他们所倡导的改教时期神学却不讲正统神学,他们所提议的敬虔却没有经院主义,他们所提供的圣经神学却不谈经院主义,他们讲解加尔文的《基督徒敬虔学》,却不谈伯撒所写的《预定论》(Tabula Praedestinationis)。这种做法到底错在何处呢?
这种建议在好几个方面都是错误的。首先,这种建议本身并不合乎历史,建立在对历史的误解和错误的界定的基础上。这种讲解宗教改革却不谈正统神学的做法注定要失败,惟一的原因就在于在教会中并且为教会辨明、阐述、捍卫正统神学这样的使命感乃是宗教改革的核心。没有正统神学的宗教改革绝不是宗教改革。为我们提供敬虔,却不经经院主义,最终也必败无疑,因为这种做法错误地把基督徒的信仰生活分为心灵之事与头脑之事两部分,这种二分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仿佛基督徒的思想会影响基督徒的信心。借用奥古斯丁的话来说,仿佛基督徒的信心并不寻求理解一样。而且,这种把敬虔与经院主义割裂的做法也不合乎历史事实。当初那些构建经院主义神学体系的大师们常常都是相当敬虔的人,更重要的是,从历史的记录来看,他们之所以撰述这样的著作,目的就在于促进基督徒真正的敬虔。同样,把圣经神学与经院主义割裂开来这种二分法也是错误的。对于坚持这种错误的二分法的人来说,具有讽刺意义的就是,当初抗罗宗那些经院主义式的教义神学家常常所接受的都是圣经语言方面的训练,他们在解经上有着极深的造诣,常常根据原文撰写圣经释论。而且,他们把传统的神学六论的方法用于教义神学,目的就在于阐明圣经本身的含义,并且把当时最优秀的解经成果直接用于教义神学,在这一点上二十世纪所出现的大部分系统神学无法做到。最后,把加尔文与伯撒断然分开也没有合乎历史的依据,一些人声称加尔文所注重的是敬虔,没有经院主义的色彩,而伯撒则是经院主义式的,并且也不注重敬虔。这两种说法都不过是是粗俗的夸张而已。
总之,这种做法是严重的错误,他们向我们提供这种神秘化的宗教改革来作为我们抗罗宗传统的历史根基,而不是提供真实的合乎历史的宗教改革。他们为了把这种神秘化的宗教改革合理化,就故意淡化、模糊把我们与我们真实的过去联结起来的历史桥梁。我们在改革宗传统中确实发现有经院主义和正统神学的存在。这是已经证明的历史事实。经院主义的方法曾经沿用了将近两个世纪,极其成功地阐明和捍卫了改革宗教会的信仰。这种努力的结果就是正统神学的出现,这种神学以教会所认信的信条为根基,打退了各式各样的仇敌的进攻。将近二百年的经院主义正统神学所保守的就是宗教改革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所取得的神学上的成就。若不是经院主义正统神学如此成功地确立并捍卫了改革宗教会中所认信的正统神学,布瑟、茨温利、加尔文、布林格以及他们同时代人所阐明的真道,肯定早已从地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们为此当有极大的感恩之心。